锦福杯：社官庙里的龙形枯木

庄子亮

春节快到了，山城梅州笼罩在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里。孩子们——无论是之前多么调皮、任性、懒散的孩子，此时都奇迹般变得温驯听话起来，规规矩矩的拿出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来做，至于原因嘛，有过童年的你不用猜也知道的，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给他们下了通牒啦：”差不多又大一岁了。要乖点啊小鬼！寒假作业年前要是做不完，过年就不给买新衣服。”
         “什么？寒假作业不做完不给买新衣服？！”被威胁的孩子在这个时候往往会露出惊诧的表情，片刻之后，他在他那尚未变得世故的小脑瓜子里权衡了一番，大约是当真不做完作业真的不能穿新衣服了，所以立刻变得奋发图强，乖乖拿出作业本大写特写起来，写着写着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抬起头来问父母：”那个……阿爸阿妈……既然不写寒假作业不给买新衣服,那么,如果我写完寒假作业,再抄写一遍的话，是不是就给我买两套呢？“
       ” 喹噋！“一声脆响，孩子脑门结结实实吃了个骨凿子。
        ”你以为这是做生意啊，讨价还价！“孩子妈大声嚷嚷起来。
        话虽如此，晚上夫妻睡觉提及此事，孩子妈却是遮掩不住兴奋的。“这孩子象你啊！老公。”孩子妈依偎在孩子爸暖热的怀里，高兴的分析道，“年纪小小就懂得讨价还价，用咱们兴宁人的话来说，这是‘先理脚’啊——看来我们晚年的生活有指望了！”而孩子爸呢，则拿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骄傲表情，咕哝了句“当然，那是我儿子嘛”，便搂紧了孩子妈……
       不过以上的温馨场景只能发生在小康之家啦，断无发生在贫苦人家的可能——有句话说得好：啥叫差距？差距就是一块出门，结果富人跑去买苹果四代，而穷人只能买四袋苹果——同样是过年，同样是做寒假作业，山城里的极少数的孩子就没有得到父母做完就买新衣服的许诺，而我们知道，这和做家长的是否疼爱孩子通常没有必然的关系，一句话，都怪他们实在太贫穷啦！
       小苦瓜正是这为数不多的穷苦孩子中的一员，这年的寒假，拖着两条青灰色鼻涕的他，象往年的寒假那样很自觉的拿出寒假作业本来做，他的父母——蹬三轮车的老苦瓜和在一所小学门口卖油炸味酵粄的碧兰阿姨则坐在旁边一直叹气，一句也没有和小苦瓜提关于过年的新衣服的事，他们正在为过年祭祀要用的三牲犯愁呢！买三牲要好几百块，可是，他们现在一共只有五十块钱不到。
       该象小苦瓜的大伯老冬瓜借吗？老苦瓜长叹一口气……那大概是不行的，人家老冬瓜一个泥水匠，挣点钱已经够辛苦了，女儿又还在读大学，前一阵子胆结石做了手术，应该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口袋肯定不宽裕；找碧兰阿姨一块做小本生意的好姐妹芳姨和娜伯姆？那也不行，上次老苦瓜为了帮碧兰阿姨逃避城管罚款结果从三轮车上摔下来，住院急需用钱，她们已经分别借了三百块和两百块了，到现在都没有还，又怎么好意思向人家再开口？……
         老苦瓜把可以想到的人都想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这时，他无意的看到正趴在布满污渍的饭桌上写作业的儿子身上破旧的衣服，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他的内心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他感到悲从心来，于是他双手抱住了头，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包涵着艰辛，无奈，和自责，就是神仙听了，也难保不为之动容，因此，哭着哭着，怪事发生了，小苦瓜的头顶五尺高的地方突然闪出一道金灿灿的光来，就在老苦瓜、小苦瓜、碧兰阿姨全部呆住，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张布满污渍的饭桌上传来“哐铛”一声响，老苦瓜、小苦瓜、碧兰阿姨赶紧定睛去看，只见一块一元硬币那么大小的金子在饭桌上呼楞呼楞的转着圈子，与此同时,不可触摸的空气里传来一个奇特的声音：“这金子拿去当了买点东西吧！别忘了给孩子添件新衣服哦."
       声音消失后的两秒，这可怜而又幸运的一家子才彻底反应过来，”神仙显灵了！老婆，小苦瓜，快来谢过神仙大老爷！“老苦瓜赶快拉了老婆孩子，倒地就拜。
       老苦瓜他们不知道，那哪是什么神仙，只不过是龙年山城梅州新上任的社官——客客龙而已。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新任社官客客龙呢，这不还没正式过年吗？政权都还未跟玉兔交接，可年轻的这厮却已经迫不及待了，打着视察民情的幌子，社官庙里不老实呆着，一天到晚四处溜达，这不，一不留神，撞见了老苦瓜一家的悲苦。
       撞见倒也罢了，偏偏客客龙是个见不得眼泪和苦难的主儿，恰巧又背负一身金光闪闪的金鳞片，所以，当它看到老苦瓜一个大男人竟然为儿子过年没有新衣服穿而留下男儿泪的时候，它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象平静的湖泊漾起了细小的波澜，于是它从自己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金鳞片中刮下一片来，扔到了老苦瓜的饭桌上，然后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走了，因为社官都掌握了隐形这项古老的技能，因此受到救济的老苦瓜一家还不知道他们的恩人正是梅州地区龙年新上任的社官——客客龙呢!
      客客龙继续四处溜达，见到贫苦到无法给小孩子买新衣服的人家，就从自己身上掰下一块金子的鳞片来。虽然，山城梅州的贫困人口只占人口总数的百分之几而已，可是，整个梅州可是有四五百万人口啊，贫困人口的总数，就是只占百分之一，那数目也有四五万之巨啊，这个掰一片，那个也掰一片，客客龙即便有两个身体，身体上的鳞片也不够用啊，因此，当客客龙来到一个孤儿院的时候，它身上的鳞片已经没有了，裸露着丑陋的皮肤，可是因为不久前的郭美美事件，市民都不给慈善机构捐款了，导致孤儿院的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前面说过，客客龙心肠很软，见不得孩子们失望的样子，可它身上的金鳞片一片也没有了，那怎么办？
        客客龙在那刻不由懊恼起小时候爸妈叫它多吃饭而它没有听爸妈的话来，要是当时听了爸妈的话，身体的长度少说也多几米啊，而多几米的话，也就意味着多几千片的金鳞片，那可以多帮助多少过年没有新衣服穿的孩子啊！
       想着想着，善良的客客龙不禁流出眼泪来了，当当它用它那没有了金鳞片的手臂去拭擦眼睛的时候，它突然想到来了，它的两颗眼睛是翡翠做的的，其价值是鳞片的20倍，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贡献出眼睛的话，那孤儿院里的孩子过年的新衣服就全有了！客客龙为自己想到了好办法而感到高兴，它就要动手去摘自己的眼睛。
       但这个时候，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出现了，抓住了客客龙的手臂。
      “社官大人，万万不可。你的眼睛不能够摘啊！”
      “咦？你是谁？怎么看得见我，并且知道我是社官？”这下，轮到客客龙吃惊了。
      “回社官大人，民女是住了老苦瓜山后的狐妖，在老苦瓜家里，看到大人刮鳞扶贫的义举，受了感动，所以一路尾随过来了。”
     “既然如此，为何阻拦我把眼睛摘下？”
       “大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画龙点睛’的故事你没有听过吗？龙之所以为龙，和别的动物区分，全凭龙的眼睛在起作用，如果大人把眼睛都奉献出去的话，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人能够预见吗？”
      “这个我完全可以预见。”客客龙叹了口气道，“我的父辈早就叮嘱过我，丢失什么都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能丢失眼睛，因为丢失眼睛，我们龙族就会变成枯木，或者石雕，可是，世间的悲苦太多，我如果不奉献出我的眼睛，也无法忍受这世间的种种不平，污浊，悲苦，所以，我情愿献出我的眼睛，哪怕以变成枯木为代价，也在所不惜。你来得正好，如果我取下眼睛，变成了枯木，就劳你把我送回社官庙里吧！因为我听我的父辈说过，变成枯木的龙，只要受一年香火的熏绕，是可以在一个有闪电的夜晚重新变会龙的，只是从来没有一个龙这样试过，现在，我想试一下。”说着，客客龙取下了翡翠眼睛，当那两块晶莹剔透的翡翠轻轻掉落在孤儿院负责人的办公桌上的时候，客客龙变成了枯木。
      然后呢，那枯木就被狐女送回了社官庙里了。龙年春节来的时候，社官庙前人山人海，山城里人们——无论贫富美丑都穿上新衣服到社官大人的塑像前烧香，祈愿新的一年一切都顺顺利利，空气里流动着一种热闹祥和的氛围。这时，熙熙的人潮中有个小孩注意到了墙角的那段枯木，他对他的姐姐说：“快看那根枯木。”
      小女孩鄙夷的说;"不就是一根枯木吗?有什么好看的?"
      小男孩说:"可是你不觉得它某种动物吗?"
       可是 ,象什么呢?小女孩一连说了几个答案,狮子,骆驼,河马,水牛……小男孩还是摇头,可具体象什么,小男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人知道,那枯木其实就是我们梅州地区龙年新上任的社官——客客龙，更没有人知道，它是在等待一个有闪电的夜晚,等着化身为龙。

乾男

故事写得真好。

往事随风

哈哈本家再次浮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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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小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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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恩（水蓝天心）

支持一下才子！

狐狸书生

嗯嗯，嗯嗯。好孩子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