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黼平：吾州亦是梅花国

无星无杠

李黼平：吾州亦是梅花国

插图：丘建平

      李黼(fǔ)平（1770—1833），字绣子，又字贞甫，号著花居士，梅城东郊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幼颖异，十四岁作《桐花凤传奇》，受人称赞。清朝嘉庆三年（1798）中举人，嘉庆十年中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后被授为江苏昭文县知县。《清史稿·儒林传》载：李黼平“莅事一以宽和慈惠为宗，不忍用鞭扑，狱随至随结。公余，即书一编，民间因有‘李十五书生’之目。以亏挪落职，系狱数年，乃得归。”他理政处事，宽厚仁慈，尤热爱读书；由于漕运“亏挪”而入狱六年。出狱后，被两广总督阮元聘请主讲广州学海堂，后又在广州越华书院、东莞宝安书院教书。他治学严谨，工文字学，善考据，精乐律音韵；著述甚丰，有诗集《著花庵集》八卷、《吴门集》八卷、《南归集》四卷（其后人结集为《绣子先生集》）。

      李黼平的诗歌关注现实，真实记录其人生遭际，乃其“心声所发”，诗风雄直，真性情丰沛，在清代中期拟古诗潮中卓然而立，与袁枚的性灵诗南北呼应。李黼平与宋湘、黄香铁、黄遵宪、丘逢甲，被称为嘉应五大诗人。现代国学家古直编选《客人三先生诗选》，将李黼平与宋湘、黄遵宪并列，说：“三先生诗，光焰万丈，江河不废。”现代诗人侯过认为，李绣子的诗、王利亨的画、宋湘的书法，乃梅州“三杰”，鼎足而三。现代文化名人王伯沆甚至推崇道：“绣子先生诗，不特粤中之冠，且有清两百余年风雅宗主之称也。”由此可见李黼平在诗坛的地位和影响力。

      “吾州亦是梅花国”

      在诗中，李黼平曾自豪地宣称：“吾州亦是梅花国！”表达了对梅花的喜爱，对梅花高洁坚贞品质的推崇。梅花，确实慰藉、激励了李黼平。

      李黼平的弟弟曾经在梅花胜地——江苏吴县邓尉山，连根拔出了一株梅树，带回梅州老家去。时任昭文县知县的李黼平兴奋地写下诗歌《送舍弟升甫携梅还里》，道：“吾州亦是梅花国，八口家依北枝北。老人爱花尤爱梅，野市溪桥远移植。一冬篱落初未花，思见江乡嫩寒色。君看邓尉花正肥，便和根拔携将归。悬知老人倚门待，紫蒂细黄照衣采。亲交竞讶一枝春，小屋中满香雪海。”邓尉山因东汉大尉邓禹隐居于此而得名，广植梅树，开花时一望如雪，名为“香雪海”，闻名遐迩。其弟携邓尉山之梅而归，“尤爱梅”的老父会多么惊喜！李黼平悬想“亲交竞讶一枝春，小屋中满香雪海”的场面，极温馨欢快！这是由梅花带来的思乡念亲的深情，李黼平动情于中。

      “吾州亦是梅花国！”李黼平“少与梅结邻”（《客有送梅花者索诗为谢》），熟谙“故里东村百事新，残年风物也娱人。夭桃爱与梅相见，白雪红云不是春”（《除夕书怀同石亭、恕堂》其二）的故里风物，以及“一院梅花春月好”（《题杨掌生春灯问字图》）的风景，对梅花的姿态、品性有深切的了解：“诗人于此花，遗貌欲取神。荒寒写风雪，孤洁出埃尘。……东村精庐畔，老树郁轮囷，左右带修竹，苔径斫荒榛。高寄山泽内，怡然自含春。鲜云尽日闭，皓鹤终古驯。凭君说格韵，不类清与贫。今见铜坑秀，益宜玉堂珍。持问花亦笑，即此知吾真。” （《客有送梅花者索诗为谢》）

      “梅以兴君子”

       孰料宦途艰险，李黼平竟因漕运亏空而身陷囹圄。“漕运”，是清朝的一件大事，把南方的粮食通过河道转运到京城，清廷赖“漕粮”而存。李黼平的门生梁廷枏(nán)在《昭文县知县李君墓志铭》中说：“昭文故岁收漕，奸民倚为衣食薮。师惩治之，则饰诉于上官。缙绅以寡交往，故视之漠然也。会交代有弊，即病不亲察，又家远至，食指繁费不时节，竟以亏空免官系省狱。”说的是李黼平任昭文县令，管理漕运，改革漕规，惩治那些中饱私囊的奸吏，不料却反被他们饰词中伤，“以亏空免官系省狱”。“亏空”，并非李黼平贪污，而是管理不善所致，所谓“交代有弊”，“病不亲察”是也。于是，“一以宽和慈惠为宗”的李黼平，与缙绅“寡交往”，老家又远，无钱纳偿，就不得不承担亏空的后果，坐了六年牢。

      出狱后，李黼平情不能已，作《出狱》一诗言志抒怀：“茫然返旅舍，有若久客归。握手见吾弟，欲言泪先挥。怀锦兼奉壶，六年靡不为。非君笃天显，孰脱死丧威？招魂墙角根，蝴蝶同翻飞。传呼急丐沐，一洗埃与灰。”他出狱返舍，恍如隔世，与胞弟黼章握手相见，深情地感谢他六年来的辛劳付出。“不知何处闻，戚友叩门来。邻叟亦迭至，杂坐团栾围。往居高城里，寒雨雪霏微。庭空悄无人，独处心暗摧。今夕定何夕，四壁明灯辉。”亲朋闻讯而来，团团围坐，灯光明亮，温情拂面，而狱中的苦难，已让他身心遭到摧残。“岁晏为予华，水仙红玉梅。梅以兴君子，清高冠瑶台。如仙寿命长，游戏穷九垓。随声各善祷，语软春风吹。反思良会艰，既是复恐非。为欢荷侪友，且愿停角杯。故山邈以遐，曷月瞻庭闱？”又一年将要过去，水仙、红梅开放，它们给了李黼平精神上的激励；如此欢会，恍然在梦里；故乡遥远，何时才能回家呢？

       “梅以兴君子，清高冠瑶台。”生在“梅花国”的李黼平，是深知梅花高洁坚贞的品格的；也许正是梅花，陪他度过了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使他能够晚年献身于教育，成为岭南诗坛一颗璀璨的明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