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把蕉岭老木椅上的刻字亮了，让人想见主人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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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把蕉岭老木椅上的刻字亮了，让人想见主人当年非凡气度

       客名君在广东梅州蕉岭乡下的几个名人故居，在若干无人问津、潮湿阴凉、布满灰尘的老屋间里，注意到了八张木椅子。这八张木椅散落在不同的地点，却有一些共同特点：全体榫卯结构，没有扶手，椅面上除了几条回形的纹路，没有其他装饰，整体设计简约、实用。从年代来看，可能是晚清至民国期间的物件。

       这八张椅子的靠背上刻有不同的大字，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两个线条流畅的隶书大字，字体结构端方美丽，有上过漆的痕迹。这些刻字的涵义、书法、审美，体现了当时当地客家人的价值观，反映了客家乡村中尚儒的民风传统。椅子上的字，是值得细品、耐人寻味的。

“明道、尚武”客家椅

         这两张椅子，一张刻着“明道”，一张刻着“尚武”，懂得这两个字的人，必须是读书人，而且，应该是读“大”书的人。

摄于1895-1907，河源紫金客家

       Assistant catechist Yong in Schong lai

     （美国南加州大学图书馆资料）

      这张一百年前由传教士拍的老照片，一位河源紫金助理牧师的全家福，夫妻俩坐的椅子，与这八张椅子的结构有些相似，说明客家地区可能盛行形制简单实用的木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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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道”客家椅

       “明道”，让人想起北宋程颢所创立的理学学派——明道学派。程颢曾经广涉百家、出入佛老，后返求六经。明道学派与程颐“伊川学派”奠定了宋代理学基础，为南宋朱熹所继承和发展，形成系统程朱理学。该学派认为“良知良能无不丧失”，知识、真理的来源。在认识天理的方法和步骤上，强调内心静养，“当处便认取，更不可外求。”后来被陆九渊和王阳明所继承发展，成为“心学”之先导。

        这张椅子的主人在椅子靠背上刻上“明道”，不论是用于教化还是自省，至少是明白这个意思的，说不定是一位心学的高手。

       道，今天我们来理解，就是客观规律。修身明道，道既明，小可以安家，大可以平天下。做金融的人常说，明道、取势、优术。这椅子有“明道”，莫非还有“取势”、“优术”？可能不会有，因为道既明，术和势当然不在话下。但或许有“识仁”，或许有“主静”。这种现代的理解，适用于赚取财富，但与这椅子主人的境界和格局还是有差距的。

“尚武”客家椅

       “尚武”，崇尚武功、武学、武略、武道。崇文尚武，是客家人的价值观，也是方法论。尚武，对于客家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作为一个迁徙民系，毕竟是“客”，无论是抵抗路途艰险，还是保家卫国所需，客家人都需要尚武。客家男人一向是斯斯文文写得、粗粗鲁鲁打得，为的是，提高适应力。中原汉族，本来具足尚武精神，“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迈，是我们不绝于耳的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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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赳武”客家椅

      “赳武”，是指兵士雄健勇武，如国之长城。出自《诗经·周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尚武”是内心崇尚，“赳武”，是外相庄严。赳武，清魏源《圣武记》提到：「故雍正中，海内无盗贼之警，而边疆皆赳武之士。」把这要求刻在椅子上，铁骨铮铮。近现代革命，为使国家摆脱贫弱，客家忠勇之士前赴后继。太平天国起事两年就席卷江南，国共两党中最有革命精神的、最能打硬仗的、最勇敢斗狠、杀敌最多的、最能冲锋陷阵的是客家将士。客家地区将星璀璨，梅州就出了五百多位将军。“赳武”这两个字就意味着这种崇尚雄武勇健的文化。

“益誉”客家椅

        “益誉”，增加荣誉，为自己，为宗族，为国家。这像英国绅士的口号“ForHonor”。历史上的客家人，在农耕时代，考功名，一门几进士，一腹几翰林，光宗耀祖。戎马倥偬时代，干革命，沧海横流，英雄受命，马革裹尸，血战沙场，攻伐谋略，保家卫国，争的是国家的和平和军人的荣誉。经商做生意，下南洋，度艰险，四海为家，勤苦诚信经营，开埠立基，也不忘支持宗亲，光耀门庭。一切勤苦精诚，皆为自己的人生或者家族的荣光，“益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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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功”客家椅

       “颂功”，颂扬恩德，以尚贤能。这两个字，让人想起元朝王旭的词《木兰花慢·寿泰安石监州》：「泰山雄胜地，人物出，必豪英。看衍庆堂中，使君才气，磊落高明。春风又临初度，正梅花、香满腊嘉平。唤取茅仙送酒，尊前共祝长生。青云居第筑初成。燕雀亦欢声。伫梦叶熊罴，祥占弧矢，兰玉春荣。山城岂能淹滞，佩飞霞、终上紫霄行。留着兰轩老笔，他年歌颂功名。」椅子的主人，地处在粤东蕉岭山区，可谓“山城岂能淹滞，佩飞霞、终上紫霄行”，是不是想着“留着兰轩老笔，他年歌颂功名”？

“抑强”客家椅

      “抑强”，压制强暴，扶助弱小。《汉书·刑罚志》：“而政在抑强扶弱。”在国家贫弱之际，励精图治，克制强敌。这两个字显示了椅子主人正义刚勇的自信和气度。放在中医五行学中，“抑强”，就是抑制其强者，以恢复被克者的功能，比如木旺克土，就要抑制木的功能。 “抑强”，也许还有一层意思是，自胜者强，即韬光养晦，避免锋芒毕露，避免贡高我慢。前者是“破山中贼”，后者是“破心中贼”。每个人的“ego”是一个超强的老虎，能抑自己的“强”的，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佛经说的菩萨，面对“癃残瘖哑”，能够“下心含笑”地布施，是抑了那个强悍的我执我慢，这是非常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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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文”客家椅

        “彬文”，文雅、悦礼。孔子说，文质彬彬，是为君子。客家人在“礼”方面非常讲究，从小就要学好多“规矩”。不讲规矩的，就会被大人骂为冇家教。这两个字熏陶中的人，相由心生，相貌端正神色平和。这种气质，必是内心和谐，有静定修养的。

“富贵”客家椅

        富贵，代表了俗世最常见的美好愿望。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张椅子的字体与前面的都不一样，设计很别致，整体方正而端庄，显示了一种对称美感和长久的稳态。口字和贝字右上方是留了一个口的，象征吸纳的入口。富字的田，不是井田制的，是交叉的，三角之稳。贵字，因为内心通达，所以无碍向上。这张椅子的牙板有很好看的花样线条，和前面的素牙板不一样。这张椅子是客名君在一堆蒙尘的杂物中看到的。

         这八张客家老椅子，在老屋子里无人问津，文字却无一重复，像一个时代的碎片，散落在粤北蕉岭的山乡。从这些意蕴深厚的刻字来看，椅子主人得读过多少书？刻字的手艺人得练多少书法？这种时代的审美，必是高度崇文尚武的结果。

      民国之前，梅州地区从地方官绅到社会、 各姓宗族， 均以兴学和博取科举成果为风尚， 因此传统科举教育成果显著，被誉为“人文秀区”。如镇平县（蕉岭），“每村俱有家塾， 有一二百户， 即有塾六七处， 盖二三千金之产， 苟建居室， 必立家塾以训同姓子弟”。 这几把椅子，就可以对当时人们的阅读量一斑窥全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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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传教士拍摄的蕉岭教徒家庭（1930年）

后面的对联颇具意蕴，体现当时蕉岭人的风范

       从这十六个大字，不难想象，这些老木椅子当年的主人，可能“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可能住在前“有照后有靠”的围屋，可能下过南洋经过商，可能有过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乡居野趣，可能有过晴耕雨读、习武谈贤的经验。总之他们竟然在日常的生活物品上，刻下明习大道、崇文尚武的理念。这足以让今天的我们，想见当时蕉岭人的气度和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