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逢甲：“引杯自醉梅花乡”

无星无杠

丘逢甲：“引杯自醉梅花乡”

●汤克勤

      像前辈乡贤宋湘一样，杰出的抗日保台志士、教育家、诗人丘逢甲（1864－1912），也与梅花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植梅、赏梅、咏梅，诗中赞叹梅花的高洁坚贞的精神、在苦寒中率先报道春天讯息的品格，寄托了他深厚的家国情怀。

      “万树梅花忆故山”

      早年在台湾，丘逢甲就写诗赞赏梅花。其《早春园花次第开放，各赏以诗》十六首之一的《梅花》写道：“孕珠含玉短墙间，老干欹云藓有斑。一夜东风透消息，嫩寒春晓梦孤山。”枝干苍劲的梅花，含苞欲放，透露出春天到来的讯息。作者想起了梅花的著名典故：北宋处士林逋在孤山植梅咏梅。诗歌表达了他的爱梅之情，揭示出梅花高洁的品质。

      丘逢甲的朋友曾经许诺赠他一株红梅，却迟迟未送来。丘逢甲作诗去催，就像催促新娘梳妆出嫁一样：“芳讯罗浮总未闻，双身曾许玉阑分。东风消息来何缓？久启妆台待紫云。”（《吕大瑜玉许分红梅一本，未至，诗以催妆》）诗写得饶有情趣，表达了丘逢甲急切的心情，可见他喜爱梅花的真挚之情。

      后来丘逢甲抗日保台失败，被迫内渡，他常常由梅花想起了台湾，念念不忘。其诗《忆旧述今次韵答晓沧见赠十绝句》道：“风雪关河有梦还，海天漠漠对孤鹇。暗香疏影寒溪月，万树梅花忆故山。（寒溪，在台湾县东溪上，山有予别庐曰樵隐，多梅花。）”这种思念之情，在他的许多诗中都有表现：“江湖游草添行卷，风雪寒梅问故乡。”（《王汉卿农部宗海出都抵潮小住将归武平赋别》）“太平策在终须用，且抱乡心付岭梅。”（《题刘铭伯制科策后》）“娟娟故国梅花月，应有仙魂化鹤过。”（《题楚伧汾湖吊梦图》）

      丘逢甲离台以后，对台湾的思念相当深挚，对台湾被异族霸占十分痛苦。他临终时留下遗言：葬须南向，“吾不忘台湾也！”（汪瑔《丘仓海传》）丘逢甲的咏梅诗，把他深厚的爱国怀乡之情，强烈地表达出来。

      “梅花预报隔年春”

      丘逢甲内渡，先在祖籍广东镇平（今蕉岭县）澹定村定居，后到潮州、广州等地兴教办学，培育人才。闲暇时，爱访山看花。“我本山水人，深知山水意。”（《山居诗》）“吾生寡嗜好，独嗜佳山水。”（《以摄影心太平草庐图移写纸本》）“平生遇合多乖忤，不为看花不出游。”（《菊花诗四律》）他怀着特别的情趣赏花，爱花如同爱人才，“平生有雅抱，爱花如爱才。”“惜花心与爱才同。”（《唐韡之观察以净翠园诗见示，有怀旧园主人维卿方伯师》）他吟咏最多的花，是菊花和梅花。

      丘逢甲酷爱梅花，亲自栽种过梅花。他说：“花好偏宜手自栽。”（《早春园居》其一）“十年不负种花心，万玉千珠花气深。锄罢月明吾事毕，看栽成树树成林。”（《岭南春词》其一）其诗《稚川手槙梅枯久矣，拟就故处补植之》二首，记录了他的植梅佳事：“仙根重植葛仙梅，花向仙山依旧开。谁与鲍姑寄芳讯，满天香雪鹤归来。”“梦中休现美人身，香梦沉酣易赚人。但愿化身千万树，花开长布岭南春。”“仙根”，是丘逢甲的字。丘逢甲植梅，想象梅花盛开的美丽情景。而且，他联想起南宋诗人杨万里歌咏梅州十里梅花的壮丽景象，产生了“补种诗中十里梅”的美好愿望：“曾费诚斋策马来，临溪处处见花开。一庵拟筑蓝田曲，补种诗中十里梅。”（《寻镇山楼故址，因登城四眺，越日遂游城北诸山》其一）

      丘逢甲还四处探访梅花，欣赏她的玉质冰姿、疏影暗香。其诗《牛山码头访梅》道：“牛山曾约看花来，万树梅花绕将台。昨夜军书报梅信，弄寒花已五分开。”

      丘逢甲热爱梅花，最欣赏的是，梅花在飞雪寒冬中，最先报道春天讯息的精神。“笑数雌雄几甲辰，梅花预报隔年春。”（《次韵和友人除夕自寿》）“梅花一笑回春姿，弄笔尚自吟南枝。”（《除夕诗》其一）“万紫千红不敢开，先春独让岭头梅。”（《岭南春词》其一）其《题画四绝句》（其一）道：“漫天飞雪净红尘，吩咐门前扫雪人。要向梅花问消息，空山已放几分春。”《题画梅石》（其一）也写道：“瘦石护寒梅，盎盎回春意。借君铁笛声，吹起群山睡。”《寄怀公度》（时十二月立春前三日）也写：“梅花消息最分明，已报山中岁欲更。野草初苏呼鹿友，江波微长受鸥盟。高门盘菜神京梦，伏枕垆香画省情。一卷公羊宜起疾，先春重与订王正。”丘逢甲歌颂梅花率先报道春天讯息的精神，可谓不吝笔墨。

      梅花作为春的使者，不畏严寒，率先向人间报道春天的讯息，它的这种精神，对丘逢甲来说，十分重要。丘逢甲曾经惨遭失败，复台无望，长期挣扎徘徊，梅花的这一品格，让他看到了希望、光明和美好，让他重新鼓起了奋斗的勇气和干劲。他于是由衷地礼赞梅花。

      “岭梅最高品”

      梅花坚贞高洁的品格，也让丘逢甲赞颂不已。丘逢甲虽然有时候也消沉，当看见“孤城角冷梅花月”（《梅州喜晤梁辑五光禄国瑞话旧》其一）时，感觉“飘零落叶思朋好，憔悴梅花入客愁”（《倦客》），而“闲赋梅花自写愁”（《题梅花帐额》其一），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一再地讴歌梅花意志坚强、崇高纯正的精神，以此激励自己。

      他深知中华文化中梅花的象征意蕴，其“梅花香自苦寒来”，孤高自许，独立不迁，俨然是隐士、美人或君子的形象。他赞叹：“岭梅最高品，着花冰雪中。”（《说潮》其一）“男儿自保黄金膝，除却梅花不拜人。”（《为林生题拜梅图》其一）

      丘逢甲的咏梅诗，常以风雪来映衬梅花的坚贞高洁的品格。其《题墨梅》云：“天寒岁暮漫神伤，天地心终复见阳。留得梅花风格在，空山洒墨作寒香。扫尽凡花是北风，孤芳原不与凡同。任他众鸟欣相托，自放寒花向雪中。”《次韵陈汝臣见赠》（其一）云：“梅花数点见天心，寒入山村雪意深。想见闭门人觅句，暗香疏影伴沉吟。”

      正因为欣赏梅花的高洁品格，丘逢甲竟然将梅花来比拟迈进婚姻殿堂的新人，其《贺林俊堂内弟朝崧新婚》诗，由新人的姓氏：谢与林，联想到历史名人——咏絮才的谢道韫和隐逸孤山的林逋，从而称赞新人的才高德劭：“春风吹上七香车，咏絮清才出谢家。嫁得孤山林处士，料应风格似梅花。”这首诗反映了丘逢甲幽默风趣的性格。

      丘逢甲晚年主要生活在中国南方，尤其是岭南，梅花处处盛开。“岭南天早春，故是梅花国。”（《游罗浮》其一）丘逢甲在梅花国里，赏梅、咏梅，与友人酬唱，十分快活。“东风夜入说剑堂，引杯自醉梅花乡。……与君行觅咏诗地，我亦苍茫独立人。”（《早春有怀兰史，用高常侍人日寄杜拾遗韵》）“何许鹧鸪村？乃在梅花国。花落梅子青，生为鹧鸪食。鹧鸪工越吟，自唱南不北。诗人发乡思，对尔泪沾臆。归山岁云暮，寒巢敛羽翼。手持鹧鸪诗，自写梅花侧。……诵君鹧鸪诗，令我怳动色。梅花落空山，风雪途未塞。展卷此留题，飞香洒寒墨。”（《题王晓沧广文鹧鸪村人诗稿》）有一年，丘逢甲作了八首《岭南春词》诗，序言道：“小春十月，梅花已开，岭南固梅花国也。为作《岭南春词》八章，使诸生谱之风琴，其声盖颇雄而雅云。”

      晚年生活在梅花国里的丘逢甲，一生忧患家国的丘逢甲，总是孜孜矻矻的丘逢甲，其风雅偶尔如此！

     （作者系嘉应学院文学院教授）

      来源：梅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