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

丘峰

编者按：从今天起，本网发表狱墙作家丘峰的记实作品《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祈请读者谅解：正是新春时节，丘峰却发表不合时宜的悲情作品，丘峰的意思是让狱墙内的囚徒们思前想后，每逢佳节倍思亲，想想女人的苦难，面对过去与未来，为了孩子和女人，好好改造，早日减刑，早日回到陷入苦海中并且坚守家庭的女人身边吧！

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

（记实文学）

丘峰

　　那年，我在上海市劳改局当警官，走遍大江南北的监狱，采访过无数的囚徒以及他们的家属，以下纪录的是真实的故事，读后令人悲怆悲凉，令人心痛，狱墙内的男人们，你们想到过狱墙外的女人吗？想到过狱墙外的孩子吗？在节日来临时，读读这篇

文章吧，醒醒吧！

――作者手记

　　　　　　　　　　２０１２年１月１６日写于上海寓中

悲情的缘起

    当自己的男人被关进监狱后，狱墙外的女人们多么盼望男人能悔过自新，回头是岸，早日减刑回家，以叙天伦之乐啊！

    女人们祈望用自己的温情来修补满是漏洞、创伤的家庭篱巴和感情创伤，忘记过去可怕的一幕。她们多么希望男人回到自己的身边，撑起多少年来几乎压垮了的肩膀，在男人怀抱中能痛快地骂，痛快地哭，尽情地渲泄自己受尽压抑的苦闷，——要知道，在电网狱墙外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男人释放回家，能在自己男人的怀里痛恨地痛哭，痛骂，痛咬，痛打，也是一种幸福啊！

    悲情的盼望，盼望啊！年年月月的盼望，时时刻刻的盼望，刻骨铭心的盼望，失望中的盼望，苦难中的盼望，在一年365天中，扳着指头的盼望，床栏上刻着丈夫释放时日的盼望……这是狱墙外不幸女人们的生命之光，是她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啊！

可有的狱墙内的男人并不理解，并不珍惜女人们这份感情。女人们的感情是黄金，他却视为黄土，恣意践踏它，放开马缰在女人脆弱的感情嫩苗上驰骋，这是何等可怕的感情刽子手啊!

狱墙内的男人们，珍惜你女人的感情吧!

第一章　断发与无字信

    李思芳不会忘记那甜蜜的一瞬间：恋人王会与她手搀着手，兴高采烈地第一次上自己家。

他们已经相恋三年了，是在一次梅州麓湖山的客家漫游时相遇的。那是春天杏花盛开时节，苗条俊秀的李思芳在麓湖边红杏花丛中拍照时，不小心踩到软土上，往后一仰，就要掉湖中的一刻，一个靓仔一个箭步向前冲去，一把搂住姑娘，化险为夷。从此，他们相恋，即将走入婚姻殿堂……

    当他们走进弄堂转弯处时，迎面赫然停着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他们怔了怔，李思芳低声说：“不知哪个人作孽，警察来了！”

    王会没吱声，镇定地朝前走着。

    她正感到惊诧时，一个穿便服的人迎上前，对王会说：“你是王会吧?”

    王会紧张镇定地点点头。

    李思芳感到搀着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就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通过她的全身。

这时，一个穿警服的人走过来，冷冷地说：“王会，你被捕了！”他拿出逮捕证，几个便服警察—涌而上，架住王会，给他上了手铐，按住头，塞进警车。

    待警车鸣响警笛呼啸而去时，李思芳才缓过神来……

    尖厉的警笛鸣叫着，李思芳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王会是以走私海洛因被判刑15年的。别看他平常温文尔雅，其实他在贵州、云南走私毒品时，打打杀杀，凶狠异常，人称“东方魔人”。自从在麓湖山相恋后，他深深爱上李思芳，在爱河上畅泳时，他的本性的另一面才得以显示：温情、体贴，说话轻声细气。他下决心改邪归正，一心想跟这个姑娘建立家庭。

    这一天，他与李思芳约好第一次上未来岳丈家，然后准备结婚。没想到晴天霹雳，震得李思芳失魂落魄、嚎淘大哭。

    当他被判刑后，李思芳毅然搬到王会家去，照顾已经病卧在家的两位老人。她就住在王会住过的小阁楼上，两位老人生活困难，仅靠王会父亲的20０多元退休金维持，李思芳把自己所有工资和积蓄贴进去，给老人看病，付昂贵的医药费，给老人买好吃的，她决不能亏待他们。

李恩芳承受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有人说她不是“原装货”，所以只好跟着王会混日子；有人说她收了王会的巨额“开苞费”，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狐狸满山走”；有人说，王会贩毒，腰包硬得很，坐他几年牢，出来以后还不是照样是富翁?

    李思芳的同事背后指指点点，议论沸沸扬扬，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王会的父亲自从儿子入狱后，神情抑郁，终日里唉声叹气，不久生了肝癌，李思芳尽力照顾他，给他喂药洗澡，感动得老人痛哭流泪。

    然而，老人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思芳家里闹翻了天。父亲扇她一记耳光，忿忿骂道：“什么人不好嫁，偏偏嫁个劳改犯?”

母亲也哭着说：“你跟他连订婚都没有，住进他家里，叫我们脸往哪里搁?”

    父亲愤怒地扬言：“你如果死心蹋地跟牢这个劳改犯，你今后就不要进李家的门！”……

    可是，李思芳还是死心等着王会。她相信王会会改好，能减刑提早出狱；她相信她的祈盼终会有善果。

    在监狱接见日时，李思芳跟王会说，你放心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狱。她说，他从今天起，蓄发明志，等到王会出狱后才剪掉。

    然而，几年过去了，却事与愿违。王会劣性难改，破罐子破摔，在监中称王称霸，抢犯人的食物，要犯人孝敬香烟，动轧用拳头“说话”。李思芳每次　探监时，苦口婆心劝说他，但他本性难改，被监狱方关禁闭反省，还被加刑两年。

    李思芳绝望了。在最后一次探监时，她把剪断了的一把头发装在大信封里，信封里同时装上一张白信纸，交给接待室的警察，然后搭长途汽车回到自己娘家。

    王会没见到李思芳，却接到断发和无字信，他明白了一切：她无话可说，发断义绝！

                                                      

                                                      ２０１２年１月１７日１８：５９修改于上海寓中

丘峰

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之二）

第二章　血 奠

    王环拎着包，步履沉重地向山村走去。

    王环手里紧捏着“释放证”，——如今他再也不是越狱逃出来的犯人了，他有释放证。他的心平实了。

    那年，王环判刑后，被关押在深山里的劳改场背石头，强制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倒不最可怕，他咬咬牙，每天硬是挺下来了。他最怕的是心灵的苦役，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折磨煎熬。他对不起妻子，妻子算得上客家妇女中的贤妻良母，她抚养着三个儿女，如今又加上一个小女儿。就因为这个小女儿，更使他深感负疚。他既对不起可怜的妻子，更对不起这个小鸟要依人却又无人可依的心肝宝贝……

    那是王环当了会计以后，管着钱财，做假帐贪污不少钱。“衣裳要新的，老婆也要新的。”他不无炫耀地跟哥们说。

    王环在外头金屋藏娇，养着一个只有17岁的女孩。为了这位“侧室”，他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贪污了钱；家里的三个孩子却因付不起学费而在家割草放牛！

    不久，“侧室”生了小女孩，这是未满１８岁的女孩，祸闯大了！而且更要命的是有人检举他做假帐，检察院在秘密立案侦查，数案并发：贪污、重婚、奸幼（即女孩子还未成年）。就在他被捕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他家门前突然有婴儿的啼哭声，他和妻子开门一看，两人全怔住了：一个女婴！

    妻子把女婴抱回家，布包里的塑料袋里有—张纸条：王环之女王小芳。

    妻子当场晕倒了。待醒来后，她显得异常冷静。她给小女婴洗澡，穿衣，喂奶粉。之后，把她放在自己的被窝里，同时把王环的被子、枕头狠狠扔在门外!

    王环确实用不着在家睡觉了，因为几乎在这同时，手电光在山道上闪烁。不一会，几个警察突然出现在家门。警察核对身份后，冰凉的手铐把他铐上，叫他在逮捕证上签上名字。

    也就这同时，妻子迅速抱回门口淋湿了的棉被和枕头，把自己的棉被、枕头放在尼龙袋里，再拿了几套替换衣服，打好包放在他肩上。

    她抱起熟睡的女婴小芳站在门口，目送黑幕中的手电光在山道上消失了，她才呆呆地掩上门。女婴和逮捕两桩意料不到的事情几乎同时发生，她的精神简直要崩溃了!

    她痴痴地望着暗夜里的雨幕。她的心灵就像这茫茫夜一样一团漆黑，没有一点光亮。

丘峰

    后来，她才恨恨地想起，王环在不久前曾向她提出离婚，原因是他们“感情不合，缺乏共同语言”。她曾反省自己：是否是因为自己没替他生下儿子？是否她好吃懒做？是否她有外遇？是否她对他服伺不周？回答都是否定的。

    “缺乏共同语言！”说得好古怪，好绝情！他在外面玩花妹仔，而自己却为了家庭累死累活，累老了，他像用旧了的衣裳要换新的了!她感到悲凉，感到人世不公……

    妻子恨我吗?她能消除“恨”字吗？此刻，在监狱里的王环暗暗问自己。

    他猛地想起被监狱关押不久后的一件事——那时，他趁野外劳动的机会越狱逃脱了，连夜跑回山村来。他“呼呼”擂响门，门开了，妻子擎着油灯。当她发现眼前站着的竟是他时，怒目圆睁，喝一声：“站着!”转身便到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抵在他胸前，厉声说：“你敢踏进家门，我就劈了你！”

    王环是在监狱里“大彻大悟”，悔恨交加，拼死逃回来向她赔罪的！

    王环跪在门口，没敢进门。

    妻子哭了，她要陪他到村长家去自首。

    王环默默地急步走了。

    “慢着！”妻子放下菜刀，转身叫醒三个孩子，抱出那弃婴小芳，指着门前的黑影说：“这就是你们的爸，越狱的劳改犯！”

    ……此刻，王环走进山村，走进山村，走进山村，走进山村，走进山村，走进山村，看见自己的老屋了。房顶烟窗上冒着烟——他们正在做饭，妻子做的客家菜最好吃……

    “你要主动向她道歉，不，是赔罪！这些年可苦了她！”王环想起刑满释放那一刻，刘管教送别时的叮咛。

    那天早晨，他揣着“释放证”，终于走出坐了15年的监狱。刘管教特意送他一程，在那绿意盎然的山道上，他扬手向刘管教道别。刘管教主动向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三叮嘱他回家要好好向妻子赔罪道歉，他感动得哭了。她能宽恕他吗？

    王环看着老屋上的炊烟，也看到了老屋门前那棵高高的龙眼树！在他们年轻时候，龙眼树上、树下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留下了青年男女的纯真的爱情。俱往矣，一失足成千古恨！“恨”是挽不回流逝的岁月的。龙眼树上有黄手帕吗？没有！

他心里一颤。他一转想，他并没有和她相约门前挂块黄手帕，那是电影里的情节，他们没这么浪漫，她也浪漫不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像有小鹿在撞击，心怦怦直跳。

    他像有什么预感，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驻足不前时，从山边走出一个挑担柴的少女，看着这个陌生人，少女的大眼睛骨溜溜直转。

    他怯怯地说出妻子的名字，问少女，这女人在不在家?少女闪着快乐的目光，说：“你找我妈呀，她今天出城去了！”

    他怔住了。她就是他的女儿小芳！

    眼前的儿女长得秀气，苗条的身材显出少女的青春气息。15年了，不知妻子怎样把女儿拉扯大的，她要承受多大的生活压力和舆论压力呀！

    小芳似乎意识到什么，丢下柴担，急急奔回家去。

    待他有气无力地走到家门前时，四个儿女和儿媳妇一齐站在门口，异口同声地喊了句：“阿爸！”这是妻子临出门前交代他们喊的。

    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对儿女们赔罪!

    儿女们都读完中专或技校，妈妈不准他们做会计！

唯独少了妻子！

    王环心里惴惴不安。儿女们都以为妈妈进城里去接他回家。早晨妈妈对镜照了又照，感叹、流泪，关照儿孙们对他要有礼貌，真诚待他，然后穿好新衣服往山道上走去……

第二天早晨，一个放牛娃惊惶万分地回来报告：她的遗体静静躺在山岗上一座石块垒成的坑坟里！

    她的石坟显得洁白静穆。她身旁有一个药瓶。显然，她是服过量安眠药自杀的，在她的胸前搁着一封遗书．是写给他和家人的。

    这时，小芳才想起近期妈妈反常的情态：她常常失眠，有时轻声痛苦地呻吟，辗转反侧，有时彻夜不眠。

    妈妈常到城里去，说是去看病，又不许小芳陪同。她常吃安眠药，但不容易买到，为此小芳特地从医院好友处弄到半瓶，谁知她脸孔一沉，把药往地下一掷，小芳看到妈妈气得脸都变形了，她从来没对小芳发过脾气。到夜晚，她仍然吃安眠药，小芳发现她枕下有一瓶安眠药，是妈妈想方设法搜寻积攒的吧？没有想到这瓶安眠药竟是她留作有一天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

丘峰

    他捧着她的遗书，泪如泉涌。遗书写得很乱，断断续续：

        你回来了，很好。我把孩子交给你，他们都成人了；都有一技之长，都找到了工作，我对得起这个家。

       无论哪个孩子，今后都不能学会计，当会计。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芳，她还小，你要尽一切努力培养她，我已对她的哥姐交代过了，要尽力照顾好这个妹妹。你要想办法找到小芳生母，你伤害了她，你要补偿她，哪怕只有一个孩子父母双全也比几个个孩子都失去母亲强。

       我支撑不住了。15年的风雨，15年的折磨，在心灵上，在肉体上都承受不住了，我只能走了。我犯了晚期肝癌，没治了，我不希望让家里人看着我受折磨．也不希望由我看着你们折磨，这样会好些。

       这墓地是我瞒着他们自己筑的，只容我一个人。

       让我安静地躺着，现在该是我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只请你们盖上土，种一棵木棉树，让我每天好望着家，望着儿女们学好。几年后，这木棉树会开好红好红的花，那就是我向你们在笑。

       每天大阳升起的时候，你们看着我微笑。你们睡着的时候，我保护你们安眠……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拚命向妻子的遗体叩头，额上流着鲜血，渗到红土里。

他的心永远流血！

                                                      ２０１２年１月１９日１６：５１修改于上海寓中

丘峰

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之三）

第三章　悲情中秋月

    在监狱里，午餐时，犯人韦元又闹名堂了：他把监狱食堂的馒头和黄芽菜肉丝全倒到泔脚桶里，自己拿出法国咸棍面包和火腿肠来吃，还顺手丢给其他几个“哥们”，待到有人向监狱领导汇报，监狱长赶到监舍时，监舍里还摆有法国芝士面包、熏圆腿、午餐肉等罐头。

监狱长估算，韦元这顿丰盛午餐最少也得花一、二百元……

    也就在这之后的一个接见日，韦元的妻子章瑛没有来，却托人送来一封信。韦元连忙拆开信，他顿时怔住了，信的开头不像以往一样的称呼“亲爱的元”，而是冷漠地称呼“韦元”。

韦元知道事情不妙，心里紧缩起来。

韦元：

        今天你收到这封信一定很惊讶，其实这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

        我们的爱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用你的手亲自埋葬了我们的婚姻和家庭，我恨你!恨你!!恨你！！！

       今天是中秋节，也是我们结婚第五个纪念日，没想到我们结婚纪念日是以提出离婚来度过的。真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今天，你收到这封信和离婚起诉书，可以看出我的决心了。你犯罪，你知错不改，令我伤心，让我绝望！

        你浪子不回头。今天我告诉你吧：我提出离婚也是“娘子”不回头的（以往你总是亲呢地搂着我，叫我娘子的）！你不要像以往一样再想还有什么指望了。我说话算话，是铁了心的！

        今天是中秋节，街坊邻里都热热闹闹的，包粽子，做圆子．家人团团圆圆。人家家里热热闹闹，我家里却是冷冷清清，让人心痛啊！

        六年前，我们选择这样的节日结婚．也是希望今后永远团圆不分散，如今却是月圆人不圆，变成我们永远分手的日了！

        今天．我闭门不出，以泪洗脸，我在追忆我们的过往。

        那年，我们相识在市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那时，你英俊潇洒，专心致志的神态把我吸引住了。你翻译科技书籍，你说，你立志做一名出色的翻译家。可后来，你觉得陷在书堆里是苦度青春，不值得。你开始“筑方城”赌博。我劝阻你，你也能顺从我，答应不再赌。可哪里知道，你在骗我，直到结婚后有人上门来要赌债，我才恍然大悟。我掏尽积蓄还债，不够；我把陪嫁的手镯和项链、戒指等全卖了，不够；我向娘家要钱，好容易还清了债，你也发誓不再赌了。可你为了翻睹本，趁我出差，把家中彩电、录像机．自行车等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这还不够，你变本加厉，上酒楼，进发廊，入卡拉OK，沉浸在酒色之中，直到与人争风吃醋，打架，用刀子捅人，直到上法庭，被押上囚车，判十年刑!

我为你守活寡，我为你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我为你把泪往肚里嚥！

        想想我也真可怜，我不知暗地里哭过多少回。我放弃了上电视大学的机会，错过了读会计大专班的机会，我一心扑在家里做牛做马，一心想你会变好，我心里常常想到图书馆相遇的温馨，品味着那短暂的甜蜜。

        谁知，我后来一直吃的是黄连加苦胆，日子好苦呀！你走时，我怀着四个月的身孕，有人劝我打胎，我想到是你的骨肉，我得留下孩子。孩子降生后，我一直把希望寄托在这爱情的结晶上，盼望你早日回到我们母子身边。

丘峰

        我每月省吃俭用，顶烈日，冒严寒，乘长途汽车，千里迢迢，爬山涉水，来到深山野岭的农场探监。你知道吗？我到监狱探监，来回一趟要三天时间！

       今天，我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吧：上次大热天探监，我在山里行走，碰到一个青年，他看到我大包小包的，疲倦不堪，他好心帮我背一个大包。晚上，我们借宿一家农家。谁知，半夜里他突然赤身裸体出现在我床边，我用尽力气撕咬，还是斗不过他。旅馆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歇脚的女人大都是犯人家属，你哭喊也没人理。这个斯文的青年一手按住我，剥光我的内衣，把我按到床上，压得我动弹不得。这时，我迅速顶住他，冷静地说：“小兄弟，你先别动，让我起来，我只说一句话，然后你要怎样都可以。”那人怔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我连忙站起来，对着他，理了理头发，指指奶，指指下身，对他说：“小兄弟，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姐，你下手吧。”然后，我躺下身，指指身体说：“小兄弟，你来吧，你姐在这儿呢。”那人低下头，旋即把内衣丢到我的私处，扭头默默地走了。这些，以前我不敢对你说。如今，我们恩尽义绝，说了也没关系了。

        那天，我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怨自己命苦啊！第二天监狱接见，我见到你，强装笑颜，我心里像刀绞一样痛啊。犯人的妻子也是人呀。身边没有男人，被人看不起，被人欺侮啊。幸好，那人还有点人性，不然，我怎样见人呀！

        可你却不顾我的死活，一会儿来信要买什么好吃的，一会儿又要买什么好玩的，我只得借钱满足你的要求。

        你想想看，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男人在家撑腰，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回到家里，五岁的儿子看到我哭，跑过来一边替我擦眼泪，一边抱住我哭着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呀！”你知道吗？我心如刀割啊！

        可我每次探监，如果买的东西不合你意，你便发火，甚至丢下东西扭头就回监舍。你好冷酷无情啊！

        你替我想过吗？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啊？上次你说监狱里上文化课要交很多书籍费，后来又说上函大要交５００元，其实你在骗我。你想过吗，我的工资仅有２００多元，要负责孩子的托费，还得每月寄５０元给你乡下的爷娘，我怎么过日子啊？

        你判了十年刑！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啊，我怎么捱这些日子呀？

        更使人痛心的是，你执迷不悟，抗拒改造。在监狱里挥霍浪费，最近一次你竟然慷慨“请客”，一花就是２００多元，那是我一个月的工钱呀。你是不思悔改，毫无人性了!

       你记住：女人需要在有希望的日子中生活，而不愿在悲伤的日子里等待！

       这就是我最后要跟你说的话。

       你放心，离婚后，你老娘那里我每月照样寄50元，我每天照样抽空去照顾她老人家，孩子我会带好。

                                                                   永远痛恨你的人　章瑛

                                                                                           1994年中秋夜

    没有哭泣，没有嚎叫。韦元浑身抖索着。

    当监狱长赶过来时，韦元仰天大叫一声，突然把手中的火腿肠和法国面包狠命扔向天空。

……韦元突然倒在地上。

    警车鸣响警笛，向监狱驰去……

                                                                                    ２０１２年１月１８日２１：０９修改于上海寓中

丘峰

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之四）

第四章　母亲的哭与笑

    顾平是—只迷途的羔羊。在汕头读中学时，无端打架是他的家常便饭，后来发展到与地痞流氓为伍，成了东城区“东城魔王”。

    顾平被学校开出了。母亲为此痛哭，他却神情泰然，甚至感到高兴：今后再也有唐僧的“紧箍咒”了！

    顾平变本加厉地寻衅滋事。有一次，母亲哭着跪在地上，求他别作孽了。谁知，他竟狠心地踹了母亲一脚，把母亲踢得仰面朝天，然后若无其事地吹响口哨，操起钢刀扬长而去。

那一天，汕头发生震动整个的血案。顾平跟同伙要扫荡清平街。他们挥刀砍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路人被砍９刀，肠子也翻出来了。他们还翻开肠子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顾平是主犯，其中5刀是他捅的。

    那年他17岁，判了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其他两名首犯正恰够18岁，被枪毙了。

    他先被押进省少年管教所，待满18岁后，再押进揭阳东径山山区监狱执行。

    在顾平被捕的那天，他端坐在家里玩电子游戏机。母亲已风闻清平街惨案，但不相信是儿子所为，因为儿子此刻正乖乖地坐在家里。

    当警察进门后，顾平站起身，笑笑，伸过双手让警察铐。

    母亲先是瞪大眼睛，而后是张大嘴巴，再后是突然对着儿子大笑。

    他没看见母亲哭，却见母亲笑，这笑声使他毛骨悚然。此后他脑海里老是响起母亲的大笑声。

    后来，前来探监的父亲沉重地告诉他：“孽子，都是你作的孽啊，你母亲疯了，她只会狂笑!”

    他如五雷轰顶，眼前天昏地暗。

    好容易熬过了十年。十年间，他由死缓改判为无期徒刑。他时刻思念母亲，心里常常在痛哭。他积极改造，争取在母亲有生之年释放回家。这样他又由无期徒刑减为徒刑18年，以后又减了两年刑。就在熬过第十年时，有一天管教队长来通知他：“你母亲来探监，千万不要过于激动!”

    十年！这十年间，母亲在父亲精心料理下神智逐渐清醒。她听到儿子没遭枪决，还多次减刑，于是，神志逐渐恢复。这次接见，是她再三央求丈夫成行的。

    顾平在管教队长带领下走进接见室，一眼便看父亲，父亲身旁坐着一位容颜憔悴、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年仅40余岁的母亲已经变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当他进来站在母亲面前时，父母指着他对母亲说：“这就是你的小儿子。”

    母亲呆呆地望着他，痴痴地笑。

    顾平心里一酸，长跪在母亲面前哀哀地抽泣。

    在监狱里规定接见的30分钟里，母亲只会痴笑，连一句话也没说。

    当管教队长“得得得”皮鞋声临近时，母亲突然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管教队长出现在他们面前，喊了一声：“接待时间到！”

    就在这一瞬间，母亲紧紧抓住他的手，突然不笑了。她翻起衣襟，从衣角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5元人民币，塞在顾平手里！接着，她又痴笑着摇摇晃晃走出去……

    斜阳下，顾平哀哀地立在接见室门口，目送母亲出门的身影。他流下了泪：是啊，当年母亲对他痛哭时，他却在外头作乐欢笑，而今母亲对他笑的时候，他才知道哭……

丘峰

悲情的盼望：狱墙外的女人们（之五）

第五章　妻子的呼唤

    李方是一个流氓罪犯，那年有两个哥们带来一个外地姑娘，到他家“借地方”。

    李方讲义气．便把房间借给他们。他正要离家出去时，“哥们”叫住他，请他“帮帮忙”看门。他亲眼目睹两个哥们不顾姑娘下跪哀求，硬是轮奸了她。末了，哥们“赏赐”给他潇洒玩一回。他便鬼使神差地“顺手稍带”了一回。

    后来，那姑娘抹着泪走了。

    再后来便领来了警察。

    而后便是他的入狱十年!

    妻子原谅了他，要他在狱中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狱。可他在狱中充当牢头狱霸，打群架被加了两年刑，妄图越狱被抓住，加了三年刑。

    妻子失望了，欲哭无泪。她抱着孩子探监，一见面，便硬生生地把离婚申请丢在他面前，要他签字。

    李方呆痴痴地看着妻子。

    管教队长见这情形，连忙过来解围。

    妻子抱紧刚满周岁的孩子哭诉道：“他不学好，判十年再加五年，五千多个日月夜夜，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哺育孩子，还遭左邻右舍白眼。他判刑蹲监，我也在心里被判了刑蹲了监！”说到这里，她对他吼道：“没良心的东西，我心里在蹲监房，你知道吗?！”

妻子哭诉：公公、婆婆见儿子坐班房，觉得是刚过门的媳妇命硬作的孽，不但不体谅她，反而冷言冷语讥讽她：“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扫帚星!”“男人蹲班房，女人自由哩，日夜忙乎，进进出出，谁知道搞什么鬼！”

    前—段时间，公公、婆婆还吵着要把他们结婚仅有的一间房子收回去，要给他们的小儿子用。后来，里弄干部出面做了工作，她才算有个安身之地。女儿病了，半夜里天气寒冷，要她一个人跑几里路远的医院看急诊，回到家里女儿闹，大人哭，好不凄惨！别人的孩子一天到晚叫爸爸，自己的孩子刚学话，不敢教她一个“爸”字……

    李方听了妻子的哭诉，心里一阵阵酸楚，这个平日里呼五吆六的硬汉子流下了泪……

其实，妻子也舍不得这个破碎的家。这里曾经是她温暖的爱巢，夫妻间绵绵的情话不绝于耳。此时此刻，千里迢迢来探亲，为的是与这个不争气的丈夫一刀两断，要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但当她想到自己将失去丈夫，女儿将失去亲爸，顿时泪如泉涌，痛哭悲鸣：“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当李方被狱警押回监舍后，管教队长语重心长对她说：“你丈夫现在有难处，他的情绪很坏，每次你来接见过后情绪会稳定一些。现在他需要的是亲情、温情，否则迫急了，他可能想不通会走上绝路的。你是否看在夫妻和孩子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妻子默默地点头，默默地走了，心里装下了他的抽泣声。

    此后，李方在狱中逐渐改掉恶劣习性，不久，减了两年刑。

    在中秋节那一天，管教队长特地邀请李方的妻子来探监。

    在中秋之夜，管教队长在狱中安排他们夫妻相见。在月亮圆时，他们共进晚餐。

    女儿第一次扑进爸爸怀里，第一次深情地叫一声：“爸爸！”

    李方激动地握着管教队长的手，说：“感谢政府和队长，让我们全家团圆！”

    这时，妻子站起身，从贴身衣袋里取出—张离婚申请书，当着管教队长的面撕了……

                                                 ２０１２年１月１９日１２：０９修改于上海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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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外守望的那份情，希望能感动铁丝网中的人，望天下少些悲剧